第240章 昔日主母，今日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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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本来还含着笑，听着听着，脸色就骤变了，手则捏紧了帕子。待听罢，她愣了一会儿，方颤声道：“这……这是赦老爷的意思？”</p>

贾琏尴尬道：“正是大老爷命我来的。”</p>

尤氏强自镇定，又问：“不知琏兄弟怎么看待此事？”</p>

贾琏叹了口气，道：“大嫂子，我虽觉此事不妥，然父命难违。依我看，大嫂子不如照父亲的意思办罢，将家财交给大老爷暂且保管。”</p>

尤氏忽地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一闪，道：“交给赦老爷暂且保管？琏兄弟，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赦老爷分明是要吞并我们长房的家财！”</p>

贾琏被她说破心思，愈发尴尬。</p>

尤氏见他无言以对，愈发冷笑，又道：“我若不照着办呢？”</p>

贾琏无奈，只得道：“大嫂子，大老爷目今是族长，他若执意如此，你……你怕是不得安宁了！”</p>

尤氏听罢，眼中已噙了泪花，却强撑着不肯落下，只冷笑道：“什么正经的族长？不过是暂代的族长罢了！我家大爷与蓉哥儿才没了不到一年，尸骨未寒，你们二房的大老爷就要来夺我们家财么？”</p>

她语气忽转柔和，却更显悲凉：“琏兄弟，你是个明白人。这家财是我们长房几代积攒下来的，如今虽没了当家的爷们，可还有敬老爷在，还有我在，又还有蔷哥儿这个长房的正派玄孙在这里管事，如何就要交给你们二房的大老爷保管？这事儿是使不得的！”</p>

说着，她拭了拭眼角。</p>

贾琏沉吟道：“大嫂子，若你实在舍不得，可自己留一半，且拿出一半交与大老爷，也算两全。”</p>

尤氏道：“这也使不得！烦琏兄弟就照我说的答复赦老爷，若他不依，我便去找老太太评评理！”</p>

贾琏见她态度坚决，心知再劝无益，说了几句场面话，终究无奈告退。</p>

尤氏独坐厅中，望着贾琏离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滚了下来。</p>

正自悲戚，忽闻外头靴履窸窣，知有人来，忙举帕拭泪，强整容色。</p>

只见贾蔷进来，眉间紧蹙，唇齿嗫嚅，欲言又止。</p>

尤氏见他这般形容，心下已明了几分，便道：“适才你琏二叔与我说的事儿，你已晓得了？”</p>

贾蔷点头，忿忿道：“赦老爷也忒贪狠了些！竟连咱们长房的家财也要霸占，岂非欺人太甚？”</p>

尤氏长叹一声，道：“你珍大叔与蓉哥儿俱已去了，如今咱们长房没个顶门立户的爷们，莫说是赦老爷，便是其他房里那些旁支的爷们，一个个都对咱们长房的家财虎视眈眈的。这一年来，若非我强撑着，又有你在此帮衬，只怕家财早守不住了。赦老爷前番便曾提过此事，今日又特遣你琏二叔来，分明是要明抢了。”</p>

言罢，尤氏又想起一事，愈发愁闷，道：“今日听闻，原属咱们长房的宁国府，竟被圣上赐予了那姜念，赦老爷偏又在这节骨眼上来逼我交出家财！这……这岂不是在灭了咱们长房？”</p>

说着，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又不禁滚了下来。</p>

贾蔷虽心中愤懑，却畏惧贾赦，只得低声问道：“奶奶，事已至此，咱们该如何是好？”</p>

尤氏拭泪道：“我正欲问你，你倒反来问我？你到底是这里的管事爷们，也该拿个主意。”</p>

贾蔷踌躇半晌，方道：“不如……奶奶去求老太太主持公道？”</p>

尤氏冷笑一声，道：“罢！罢！荣府老太太早就不待见我，保不齐心里也惦记着咱们长房的家财呢！且等着罢，看你琏二叔回去回禀赦老爷，赦老爷是否罢休。若他肯罢休，自然最好；若不肯，非要强占，那时再去求老太太不迟。”</p>

贾蔷只得点头称是。尤氏自觉头疼，便摆手道：“你且去吧，我乏了，想独自静静。”</p>

贾蔷躬身退出。</p>

尤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忽又想起姜念，心中暗道：“那姜念不过十七岁年纪，与蔷哥儿同龄，怎的竟有这般造化？三任钦差，荣耀显达，如今更得了宁国府，圣眷如此优渥，将来怕不是要封国公的？唉，那元春到底是正月初一生的，福气大得很，嫁了这般年轻有为的夫婿！我这昔日的宁国府主母沦落至此，元春倒成了入主那府邸的新贵了！”</p>

……</p>

……</p>

贾琏辞了尤氏，步行回荣国府。</p>

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当空，照得街面白花花一片刺目。贾琏怔怔望着街景，见车马匆匆，行人汗流浃背，连树枝儿都蔫蔫地垂着。他只觉脑中昏沉，胸口发闷，既是暑气蒸人，更是心事压人。</p>

他头上渗出了汗珠，却未掏出身上的汗巾子擦拭。怔怔思及方才尤氏那番言语，分明是推拒之意，回去如何向贾赦交代？少不得又是一顿好打了！</p>

不久前他才被贾赦打了一顿，脸上被扇骨划出的血痕尚未痊愈，今日若再添新伤，如何见人？想到此处，不觉抬手抚上脸颊的那处伤痕。</p>

忐忑不安中，已至荣国府东跨院的黑油大门外。</p>

贾琏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硬着头皮迈进院中。</p>

一路上遇见几个丫鬟仆妇，纷纷向他行礼，也有向他招呼的，他却面色不佳，轻轻点头了事。</p>

及至书房门外，听得里头贾赦正与美妾说笑，更觉踌躇。</p>

待要转身，又恐更惹怒父亲，只得轻咳一声，唤道：“父亲。”</p>

里头笑声戛然而止。贾赦冷声道：“进来。”</p>

贾琏这才进了书房，见贾赦歪在榻上，身边坐着个美妾，却并非此前他进来时瞧见的那个美妾。两个不同的美妾，相同之处在于，都既貌美又年轻。贾赦的美妾俏婢可多了。</p>

贾琏垂手站着，待贾赦屏退美妾，方将尤氏的话细细回禀了。</p>

只听“啪”的一声，贾赦将手中扇子重重拍在几上。</p>

“没用的东西！”贾赦怒喝一声，霍然起身，抄起扇子就往贾琏头上招呼，“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妥，养你何用！”</p>

贾琏不敢躲闪，生生挨了几下。扇骨带着风声，“嗖”地划过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血珠子渗了出来。</p>

果不其然，今日脸上再添一道新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