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假作真时，真亦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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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时，真亦是假

太上皇景宁帝移驾天宁禅寺西园行宫，略作休整后，便传旨召见姜念、林如海二人。之所以先召见二人，盖因一个是他青睐的民间孙子，又总掌扬州接驾事宜，另一个则是他的亲信臣子。</p>

内侍引着姜念、林如海前往内殿，见行宫内古柏森森，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p>

至内殿，见景宁帝端坐紫檀榻上，已换了一身石青色常服。</p>

姜念、林如海忙行三跪九叩大礼，口称“恭请太上皇圣安”。</p>

景宁帝抬手命起，没有先问姜念近期整顿两淮盐政的情况，而是先向林如海问道：“朕细览过你前番奏折，言道沉疴入骨，元气大伤，恳乞解职。怎的如今竟大好了？”</p>

林如海偷眼瞥了瞥姜念，躬身答道：“回太上皇，此事多赖姜大人。若非姜大人及时从苏州请来一位苏天士神医，精心为臣诊治，只怕臣已……亡故了。”说着声音微颤，想起了病重时的凶险。</p>

景宁帝眉梢一挑：“哦？苏州竟有这等神医？”</p>

林如海遂介绍了一番苏天士，景宁帝越听越好奇，甚至具体问到了苏天士如何诊脉用药，如何妙手回春。</p>

姜念察言观色，奏道：“臣本欲保举苏天士入太医院，好为太上皇调养圣体。奈何他自称乡野郎中，不堪大用，更愿在苏州悬壶济世。加之臣思及太上皇身边太医如云，不该擅自请民间郎中为太上皇调养，故未敢强留。”</p>

景宁帝沉吟了一会儿，道：“既如此，你便遣快马赴苏州，将此人请来为朕诊治。”</p>

姜念跪倒在地：“太上皇圣体贵重，臣恐苏天士若诊治无效，甚或有碍圣体，臣万死难辞其咎。”</p>

“无妨。”景宁帝摆手道，“朕不会因此怪罪于你。”</p>

接下来景宁帝才问起了姜念近期整顿两淮盐政之事……</p>

……</p>

……</p>

景宁帝于未时二刻驾临天宁禅寺码头，一个时辰后，至申时二刻，虽未放晴，蒙蒙烟雨却已住了。天光透过云层，将行宫内的石板路映得泛着青光。</p>

景宁帝兴致颇佳，不顾舟车劳顿，决意即刻游览天宁禅寺这座古刹。</p>

戴权忙要命人备銮驾，却被景宁帝摆手止住：“朕要步行。”</p>

忠顺亲王、袁晳、袁历等皇亲，姜念、林如海等臣工，并天宁禅寺住持寂澄，皆紧随其后。</p>

一行人穿过山门，早有一众僧人分列两侧，手持香花法器，口诵“南无阿弥陀佛”，梵音阵阵，与香炉中升腾的青烟交融，恍若仙境。</p>

行至大雄宝殿前，见殿宇巍峨，匾额上有“大雄宝殿”四个金字，殿门两侧楹联写道：“万法皆空明佛性，一尘不染证禅心”。</p>

景宁帝驻足细看，微微颔首。</p>

住持寂澄躬身道：“请太上皇入内礼佛。”</p>

入得殿来，三世佛金身庄严，居中释迦牟尼佛低眉垂目，两侧药师佛、阿弥陀佛各具妙相。十八罗汉分列左右，或怒目圆睁，或慈眉善目，栩栩如生。香案上供着时鲜花果，长明灯焰影摇红。</p>

小沙弥奉上三炷龙涎香，景宁帝接过，就着长明灯点燃。香头一点红星，渐渐腾起袅袅青烟，在殿内盘旋上升。</p>

景宁帝双手捧香高举过顶，肃立佛前，却不跪拜，只合十默祷。殿内寂然，唯闻香火轻微噼啪之声。</p>

“一佑我大庆国泰民安；二佑我景宁圣体康安……“</p>

这祷词轻微，站在人群中的姜念听不真切，只是瞧着景宁帝的白发在佛前香雾中若隐若现，面容身形皆显出苍老之态。</p>

祷毕，景宁帝将香插在炉中，三缕青烟纠缠着升向殿顶。</p>

景宁帝转向住持寂澄，问道：“这佛像金身，可是朕十八年前来时新塑的？”</p>

寂澄双手合十答道：“回太上皇，正是十八年前圣驾南巡时敕造。近日钦差姜大人命人重新贴金，如今光彩更胜往昔。”</p>

景宁帝目光扫向姜念，微微点头，随即对寂澄道：“朕知晓天宁禅寺求签最是灵验。十八年前南巡时曾在此求得一签，后来竟应验。今日既来，不可不再求一支。”</p>

寂澄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太上皇圣明。敝寺观音阁的签文，向来最为信众推崇。”</p>

说罢引着景宁帝来至观音阁前，但见一尊白玉观音像端坐莲台，法相庄严，案上紫檀签筒油光发亮，显是常年被人摩挲。</p>

此前的元宵夜，姜念曾与林黛玉、沈传恩、鱼照影来此抽签，当时解签的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p>

然眼下，那位老和尚并不在此，此番由住持寂澄亲自解签。</p>

景宁帝净手焚香后，接过寂澄奉上的签筒。签筒泛着紫光，筒身雕着莲花纹样。</p>

景宁帝闭目默祷片刻，手腕轻抖，一支竹签“啪”地落地。</p>

寂澄拾起竹签，取来签帖，细看后忽然喜形于色：“恭喜太上皇，此乃第九十九签，上上大吉！”</p>

景宁帝闻言，接过签贴，见贴上写着：“云间青鸟报佳音，九转丹成寿比岑。莫道桑榆晚景近，蟠桃会上有知音。”</p>

寂澄解签道：“此签主长寿安康。‘云间青鸟’乃西王母使者；‘九转丹’是道家长生药；‘蟠桃会’乃天界盛宴，吃了蟠桃可延年益寿。此签分明是说太上皇福寿绵长，更胜南山。”</p>

景宁帝听罢，龙颜大悦。</p>

站在景宁帝身后的袁历，忙趁机道：“皇祖父洪福齐天，自当福寿绵长！”</p>

景宁帝转头慈爱地看了眼袁历，随即将签贴反复细看，又将竹签并签贴都收下了。</p>

姜念神色恭敬地侍立一旁，默不作声。</p>

他可是知道，这求签是假的。住持寂澄因怕景宁帝抽到凶签，因而对竹签与签贴作过手脚。</p>

可谓假作了真！</p>

景宁帝求得甚合心意的吉签后，兴致愈浓，忽对皇长孙袁晳笑道：“皙儿也来求一支。”</p>

袁晳今年已经年过三十了，眉目间自带着三分英气，闻言忙上前行礼：“孙儿遵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