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且看风云再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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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答道：“回圣上，那三名活口皆已审讯，冯六斤、葛来顺嘴严，不肯吐实，唯许双全招供，此番他们乃是受谭凤池之命，押送清倌人景晴并五百两黄金进京与赖尚荣。”</p>

泰顺帝听到“谭凤池”这个名字，眉峰骤凝，眸中寒光一闪。</p>

姜念略一沉吟，复又奏道：“此外，臣已审过那景晴，她向臣诉说一事，关乎原苏州知府景昀端亏空之案。”</p>

遂将景晴所述如实陈奏，其间亦未避讳原八皇子袁禩。</p>

不料泰顺帝听罢，竟淡淡道：“此事朕本已知晓，早有人密折奏过。”</p>

姜念闻言一怔，心下暗忖：“何人竟已先我一步？”</p>

泰顺帝见他默然，反倒露出一丝赞许之色，道：“你能如实陈奏，不避权贵，足见实心任事，朕心甚慰。”</p>

话锋一转，泰顺帝面色微沉，缓缓道：“纵然那景昀端挪用库银非为一己之私，然亏空已成事实，国法难容，此事处置不可更张。”</p>

他其实很想整治苏州织造顾煦，也很想整治自己的八弟袁禩。然，景宁帝这位太上皇还在世，他也只能暂且忍而不发。</p>

十三王爷闻言，起身拱手道：“圣上明鉴。景昀端虽有过失，然其不失为清廉惠民之臣，圣上可否……免其死罪？”言罢，抬眼觑着泰顺帝神色，复又低声道：“景昀端判了斩监候，下月方至秋决之期……”</p>

秋决乃朝廷大典，例在九月，刑部奏请勾决，天子一批，便是人头落地，再无转圜。</p>

泰顺帝指节轻叩御案，默然良久，终是颔首道：“既如此，便由斩监候改为流放。”</p>

姜念见圣意稍缓，趁机问道：“那景晴……当如何处置？”</p>

泰顺帝略一沉思，道：“此前朕已说过，追回薛家所失黄金，归你。那景晴既是用薛家黄金购得，便与你为婢罢。”言至此，泰顺帝语气稍缓，“此女身世飘零，倒也是个委屈之人。纵然为婢，你须得好生相待。”</p>

其实他心中另有一句话，只是他不便当面对姜念明言，那便是“若她尚是完璧，你不妨纳其为妾”，这话他待会儿会命十三王爷私下转达给姜念。</p>

姜念奏毕，泰顺帝忽从御案上拈起一封密折，递与姜念道：“你且瞧瞧这份加急密折。”</p>

姜念心下疑惑，忙双手接过，恭谨展阅。</p>

原来前番泰顺帝曾发加急廷寄，命两江总督陈弼纳缉拿王隆、谭凤池一干人犯。眼下这密折，正是陈弼纳星夜驰奏的急报。</p>

只见密折上工楷密陈：</p>

“臣两江总督陈弼纳跪奏，为密陈缉逆情形事，伏乞圣鉴：</p>

窃臣前奉谕旨查办江宁王隆、谭凤池等，夙夜兢惕，未敢稍懈。然王隆、谭凤池狡黠异常，负隅潜逃，臣不胜惶恐战栗。</p>

查谭凤池明以武师之名设馆授徒，暗则纠结亡命，私创帮会，更暗结罗教。臣遣标营围剿时，该逆携王隆率六十余悍徒持械拒捕，酣战之际，复有罗教妖众百余人杀出接应。虽经奋力剿杀，斩获三十三贼，然我标营亦折损千总一人、兵丁十一人，谭、王二逆遁去无踪……”</p>

这份密折挺长，洋洋洒洒竟有六百余言，字字如刀，句句惊心。</p>

密折中介绍了罗教，而在密折的末尾，陈弼纳战战兢兢地请旨：是否要严查王家满门？是否该查禁罗教？</p>

这两江总督陈弼纳深知泰顺帝脾性，此事干系重大，自己主动加急奏报，应该只会被责怪办事不力，而若他隐瞒，由别人密奏，他就多半要遭惩处了。</p>

姜念阅完，但觉字里行间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那“罗教”、“折损千总一人、兵丁十一人”等字眼更似淬了毒般刺目。</p>

罗教是个类似白莲教的邪教。</p>

该教创立于明朝正德年间，崇拜白莲教虚构的神灵“无生老母”。</p>

如今，罗教在江南地区有着大量信徒，信众以漕运水手为主体，以运河两岸为活动中心，罗教的头目们利用信徒控制水路运输行业，借此大量积累财富。</p>

姜念却没想到，赖尚荣一案竟牵扯到了罗教。心中暗叹：“看来此番不仅赖家覆灭，或许王家也要遭大祸了。”</p>

正自思量间，忽听泰顺帝沉声道：“御前三等侍卫姜念听旨。”</p>

姜念慌忙跪伏于地。</p>

但听泰顺帝金口玉言：“朕今擢尔为御前二等侍卫，授为钦差，专办查禁罗教事，严查王家、赖家与罗教勾连实情，若涉荣国府，亦严查之，不得徇私，钦此！”</p>

两江总督陈弼纳办事不力，泰顺帝对其不满，此番特命钦差，便让陈弼纳给姜念打个下手吧！</p>

拿匪这种事儿，朕的民间儿子袁易擅长！</p>

姜念肃然叩头：“臣姜念遵旨谢恩！”</p>

……</p>

……</p>

已是下午申牌时分。</p>

雨收云散，天光乍晴。</p>

一道斜阳自云隙间透出，映得畅春园外草木含烟，檐角滴露。</p>

姜念离了畅春园，身边随着四名侍卫：二等侍卫任辟疆，并三等侍卫齐剑羽、戴士蛟、邹见渊。</p>

姜念与任辟疆这对老熟人，此番终于一起办差了，而且此番任辟疆是作为姜念的随从。不过却是泰顺帝有意抬举任辟疆，特赐其立功之机。</p>

齐剑羽、戴士蛟前番随姜念查办山东莱州周三魁事，已各记功一次，若此番再立新功，便可擢升官职。</p>

邹见渊对姜念而言是个“新人”，姜念尚不熟稔，只觉他沉默寡言，眉宇间隐有锋锐之气。</p>

姜念不乘车轿，只与众人策马而行。</p>

马蹄踏过湿漉漉的官道，溅起泥星。</p>

姜念心中思绪翻涌，适才在园中，十三王爷已将泰顺帝未明言之意转达与他知晓——道是：“若景晴尚是完璧，不妨纳其为妾。”姜念闻言，心中暗喜，却又踌躇。</p>

景晴这样的女子，若能收入房中，自是美事。</p>

然此事对他而言也有坏处。其一，纳个做过青楼清倌人的女子为妾，难免惹人非议，对他名声有损；其二，泰顺帝既如此安排，显见并无让他继位之意，否则岂会容他这般行事？</p>

而现在，姜念要去城里拿在京的王家人审讯，包括了王夫人、王熙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