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荆棘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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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暗绿色菌毯在脚下发出“噗叽”的恶心声响，每一次落脚都深陷其中，如同跋涉在腐烂巨兽的肠胃里。空气浓稠得如同固体，饱含着孢子尘埃、金属锈蚀和有机物腐败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菌骸战士猩红的电子眼如同鬼火，在倒塌建筑的阴影和蠕动菌毯的缝隙间闪烁，冰冷的“净化”指令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在意识边缘重复。荆棘王座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悬在头顶，牵引着融合冠冕的冰冷锁链正将他们拖向最终的屠宰场。

裴度背着气息奄奄的许霜药，在菌毯和废墟瓦砾间艰难穿行。他的身体像一架濒临散架的机器，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右肩断口处覆盖的暗红“沥青”组织，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痒和灼痛。异变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盘踞在右侧胸膛和脖颈，搏动得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生命的加速流逝感。左臂因为长时间背负和战斗而酸胀麻木。背上，许霜药的重量轻得让人心慌，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荆棘王冠歪斜着，黯淡无光，如同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通往王座的道路，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漩涡。前方，银灰色的菌骸潮水如同移动的金属堤坝，层层叠叠，封锁了主干道。侧面，荒野之牙那群深度菌化的亡命徒，如同鬣狗般在阴影中逡巡，光头疤面首领那浑浊深红的独眼死死锁定着他们，手中的狰狞巨棒蠢蠢欲动。更远处，植物网络那些冰冷的、覆盖着金属或硅质甲壳的活化植物军团，构筑着沉默而怪异的生态屏障，态度不明。

硬闯？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裴度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前方令人绝望的封锁线，又看向侧面荒野之牙那充满贪婪和疯狂的视线，最终，目光落在了王座区域外围，那片被植物网络活化军团占据的、相对“平静”的区域边缘——那里，几栋被巨大暗紫色菌化藤蔓缠绕、勒得千疮百孔的建筑废墟后方，隐约透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深绿色泽。

一种直觉，或者说，是融合冠冕在菌主强大牵引力压迫下，本能地指向了一个更“安全”的缝隙。一个通往植物网络核心区域的入口？一个暂时摆脱三方绞杀的避风港？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

“吼——！！！”

一声狂暴的嘶吼从侧面传来！光头疤面首领终于按捺不住！他庞大的菌化身躯猛地撞开一堆瓦砾，带着腥风，挥舞着缠绕菌丝的狰狞巨棒，如同失控的战车般朝着裴度猛冲过来！他身后，那些同样深度变异的荒野之牙残部也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紧随其后！他们要抢在菌骸大军之前，夺下那顶王冠！

同时，前方的菌骸大军阵列也出现了骚动，猩红的电子眼齐刷刷聚焦，武器抬起，冰冷的锁定感瞬间笼罩了裴度！

前狼后虎！绝境！

“妈的！”裴度眼中凶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限！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背着许霜药，朝着那片深绿色的区域边缘，那几栋被巨大菌化藤蔓缠绕的建筑废墟，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冲过去！

“拦住他！”光头首领发出破锣般的咆哮！

数道灼热的菌丝射线和涂着剧毒的粗糙弩箭呼啸而至！裴度在狂奔中强行扭身、翻滚，动作狼狈却惊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击！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左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几道菌丝射线在他身后的菌毯上炸开粘稠的汁液！

“轰！”光头首领的巨棒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裴度刚刚落脚的位置，菌毯混合着水泥碎块如同喷泉般炸开！

裴度借着爆炸的冲击波，不顾一切地扑进了那几栋巨大菌化藤蔓缠绕的建筑废墟形成的阴影之中！

一步踏入，仿佛跨过了无形的边界。

脚下粘稠恶心的菌毯触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冰冷、带着奇异弹性的地面触感，如同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甲壳上。空气中那股浓烈的孢子甜腥和腐烂恶臭被一种清冷的、带着草木灰烬气息和微弱臭氧味道的空气取代，虽然依旧算不上清新，却不再灼烧气管。

光线陡然变得更加昏暗。抬头望去，天空被彻底遮蔽。不是被低垂的菌云，而是被无数巨大、虬结、覆盖着厚重深绿色木质装甲或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硅质鳞片的藤蔓、根须和巨型叶片构成的穹顶所覆盖！这些活化植物彼此缠绕、交织，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错综复杂的立体迷宫！光线只能从枝叶藤蔓的缝隙间艰难地透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惨绿色的、如同探照灯般的光柱，在弥漫着淡淡淡绿色雾气（并非孢子尘埃，更像是某种植物蒸腾的雾气）的空间中缓缓移动，更添几分诡异和幽深。

死寂。绝对的死寂。

没有菌骸战士的金属摩擦声，没有荒野之牙的疯狂嚎叫，甚至没有活化巨藤抽打地面的轰鸣。只有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处不在的“沙沙”声，如同亿万片叶子在微风中摩擦，又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缓慢地呼吸、生长。

这里是植物的王国。是植物网络核心意志高度活跃的区域——“绿境”。

法则迥异，危机四伏。

裴度刚喘了口气，脚下那坚硬冰冷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他瞳孔一缩，猛地向旁边跃开！

“嗤嗤嗤——！”

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数根如同钢针般尖锐、闪烁着幽绿寒芒的黑色尖刺，毫无征兆地从地面猛地刺出！速度快如闪电！尖刺顶端还滴落着某种透明的、散发着麻痹气味的粘液！若是被刺中，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脚下…有‘地刺蕨’…”背上传来许霜药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识波动。崩断的共生连接在进入这片区域后，似乎因为环境的影响而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让她在昏迷边缘本能地传递了警告。

裴度不敢停留，背着许霜药，在幽暗的绿境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头顶，那些巨大的、如同眼睛般开合的孢子囊突然集体转向，对准了他们！下一秒，“噗噗噗”的轻响声中，无数细微的、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粉末状孢子如同烟雾般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他们周围的空间！

“闭气！”裴度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屏住呼吸，同时用手臂遮挡住许霜药的口鼻！

然而，那些七彩孢子似乎并非通过呼吸系统起效！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沾到皮肤上，立刻带来一阵奇异的冰凉感，随即，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裴度看到自己断臂处覆盖的暗红“沥青”组织开始疯狂蠕动、增生，瞬间长出了无数条布满吸盘的、滑腻的触手，缠绕向他的脖颈！他看到许霜药的身体在背上融化，变成一滩粘稠的、散发着甜腥味的绿色液体！他看到四周冰冷的植物根须扭曲成菌化首领那狰狞的面孔，张开流淌粘液的大嘴朝他咬来！

致幻孢子！

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冲击着大脑！眼前的恐怖幻象无比真实！裴度低吼一声，仅存的左手本能地就要去撕扯那并不存在的触手！

就在这精神即将失控的刹那——

一股庞大、古老、带着亿万植物根系在地下无声蔓延所沉淀出的浩瀚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区域！比在外面感受时更加清晰！更加直接！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奇异嗡鸣，直接在裴度和许霜药濒临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

随着这声嗡鸣，那些喷吐七彩孢子的孢子囊瞬间闭合！弥漫的七彩烟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收束，迅速沉降、消散！裴度眼前那些恐怖的幻象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失！只有残留的眩晕感和皮肤上冰冷的触感证明着刚才的凶险。

这并非救援，更像是…实验被打断后的不悦？或者，仅仅是不希望珍贵的观察对象在测试环节过早崩溃？

裴度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向四周，绿境依旧幽暗、死寂，但那股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变得更加实质化了。仿佛有无数的“眼睛”，隐藏在那些巨大的叶片背面、藤蔓的褶皱里、甚至地面的苔藓之中，冰冷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它…在看着我们…”许霜药虚弱的声音在意识连接中响起，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未知存在的战栗和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被一株极其巨大、覆盖着厚重木质装甲、如同堡垒般的“铁木守卫”完全堵死。它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扎根在那里，巨大的根须如同虬龙般盘绕，散发着冰冷厚重的气息，阻挡着去路。

裴度停下脚步，眼神冰冷，仅存的左手缓缓握紧。硬闯？代价未知。

突然，那巨大的“铁木守卫”面对他们的这一侧，那厚重的木质装甲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深色的木质纹理快速扭曲、重组，在极短的时间内，竟然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由木质纹路构成的“地图”！

地图线条粗糙，却清晰地勾勒出了附近绿境的复杂路径！其中一条路径被特殊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纹路标记出来，蜿蜒曲折，最终指向绿境深处某个被巨大叶片符号标记的点！而其他路径上，则布满了代表各种致命危险的符号：滴着粘液的食人花、喷射尖刺的荆棘、弥漫着七彩雾气的区域…

指引！ 植物网络在用它的方式，提供了一条可能的“安全”通道！

裴度瞳孔微缩。这算什么？诱饵？还是…交易前的诚意？

“拒绝…掌控…”一个冰冷、毫无情感起伏、却又带着奇异韵律感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意识中响起。这声音并非人类的语言，更像是由无数树叶摩擦、根须生长、孢子爆裂的声音组合而成，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庞大的信息流，直接烙印在理解层面。

“创造者…权限…无效…”声音的矛头似乎指向了许霜药，“你…无权…定义…生命…形态…”

“指令…无效…枷锁…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