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巷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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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浓黑被天穹城上城区永不熄灭的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微弱的光芒如同怜悯般洒落，却吝啬于照亮下城区的每一个角落。从“寂静区”的边缘逃离后，陆沉熵和温时绯在一片由废弃集装箱堆叠而成的临时聚居区边缘短暂停歇，更换了从“寂静区”那些不幸者身上找到的、更不起眼的衣物。

陆沉熵第一次穿上如此粗糙的布料，磨损的边缘摩擦着他娇嫩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这刺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他看着温时绯熟练地将一头亚麻色短发束在破旧的兜帽下，只露出一双在晨曦微光中依旧锐利明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曾是他“捕获目标”的女孩，如今成了他在这片陌生土地上唯一的向导和……暂时的同盟。

“幽灵市场在迷宫区的核心地带，那里龙蛇混杂，是天穹城所有阴影汇聚的地方。”温时绯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将一块黑色的、能稍微改变面部轮廓的软质面具递给陆沉熵，“戴上。你这张脸，在上城区是通行证，在这里，是催命符。”

陆沉熵接过面具，触手冰凉。他知道温时绯说的是实话。即便情感抑制芯片已经失效，他那张继承自陆家的、经过完美基因优化的面容，依旧是财阀权力的象征，足以在下城区引发无法预料的敌意。他笨拙地戴上面具，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转变。

穿过蛛网般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劣质食物、消毒水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复杂气味。这些气味不再被芯片过滤，而是粗暴地涌入陆沉熵的鼻腔，冲击着他每一根感官神经。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人们蜷缩在漏雨的铁皮屋檐下，眼神麻木；看到孩子们在堆满工业废料的空地上追逐着一只用破布和金属丝扎成的“球”；也看到一些身上带着明显机械义肢或怪异生物特征的“改造人”行色匆匆，眼中闪烁着警惕与凶狠。

这里是与天枢大厦顶层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被遗忘、被抛弃，却又顽强地散发着原始生命力的世界。陆沉熵的心脏在胸腔中沉重地跳动着，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也有一种……奇异的被触动。这些鲜活的、痛苦的、挣扎的生命，曾几何时，在他眼中不过是数据报表上冰冷的数字。

“别盯着人看，会惹麻烦。”温时绯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纷乱的思绪。

陆沉熵立刻收回目光，学着温时绯的样子，微微低头，脚步加快，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片混乱的背景之中。他发现，没有了芯片的“指导”，他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如何解读那些细微的、非语言的危险信号。

幽灵市场的入口隐藏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深处，两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虚掩着，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巨兽的咽喉。几个眼神凶悍、身上纹着统一怪异图案的壮汉守在门口，他们的目光如同x光般扫过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

温时绯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枚刻着奇特符号的金属片，在其中一个守卫面前晃了晃。守卫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一条通路。

“跟紧我，别走散。这里面……没有规则。”温时绯回头叮嘱了一句，率先走进了黑暗。

陆沉熵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甫一进入，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混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夹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香料、药草、金属焊接和生物腐败的味道。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悬挂在摊位上方的、忽明忽暗的能量灯，以及各种电子屏幕散发出的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市场，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摊位和隔间组成的地下迷宫。各种奇形怪状的商品被随意地摆放在地上或简陋的货架上——锈迹斑斑的机械零件、闪烁着不明光泽的生物组织、刻录着禁忌数据的芯片、各种自制的武器和药剂……空气中充斥着嘈杂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各种电子设备发出的蜂鸣和电流声。

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穿梭，他们大多戴着面具或用兜帽遮挡着面容，每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陆沉熵甚至看到一些摊位上，公然摆放着一些明显是刚从上城区“流出”的、带有财阀标志的违禁品。

“这里是下城区的‘暗网’实体，也是四大财阀默许存在的灰色地带。”温时绯一边熟练地避开拥挤的人流和伸出的手臂，一边低声向陆沉熵解释，“财阀需要一个处理‘垃圾’和收集‘情报’的地方，而下城区的人，也需要一个能够换取生存物资的渠道。这里，是罪恶的温床，也是某些人唯一的希望。”

陆沉熵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天穹城那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如此巨大的暗流。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温时绯会对财阀抱有如此深切的仇恨。

他们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用破旧帆布和金属板围起来的隔间前停下。隔间门口挂着一个用废弃LEd灯珠拼成的、不断闪烁的图案——一只 estilizada 的蜘蛛，正在编织一张破碎的网。

“‘蛛巢’，这里的老板叫‘老鬼’，是个信息掮客，也是个技术疯子。”温时绯指了指那个图案，“他手里有一些相对安全的‘后门’，可以连接到上城区的某些边缘网络节点。但他的要价……很高。”

温时绯深吸一口气，掀开帆布帘走了进去。陆沉熵紧随其后。

隔间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焊锡和臭氧的味道。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线缆如同藤蔓般从天花板垂下，连接到各种奇形怪状的、正在嗡嗡作响的机器上。一个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蜷缩在一张堆满了电子元件的破旧沙发上，戴着一副硕大的多功能护目镜，聚精会神地焊接一块复杂的电路板。他的十指干瘦却异常灵活，如同蜘蛛的节肢。

“老鬼。”温时绯开口。

老人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目光在温时绯和她身后的陆沉熵身上扫过，闪烁着精明而警惕的光芒。

“绯丫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带了个……新面孔？”老鬼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我需要借用你的‘蛛丝’，连接天枢大厦的内部网络。”温时绯开门见山。

老鬼闻言，放下手中的电路板，慢悠悠地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沉熵，那目光仿佛要穿透面具，看清他真实的身份。

“天枢大厦？呵呵，丫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老鬼干笑几声，“你知道规矩，我的‘蛛丝’，可不是白用的。”

“你要什么？”温时绯问。

老鬼的目光再次转向陆沉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他身上的一件东西。”

陆沉熵心中一凛。

“我要他手腕上那个通讯器。”老鬼指了指陆沉熵左手腕上那个天枢财团特制的、集成了多种高级功能的腕式通讯器，“那可是好东西，最新型号的‘天枢之眼’，采用了量子纠缠通讯模块和生物权限加密。虽然现在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个烫手山芋，但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里面的某些技术，可是价值连城。”

陆沉熵和温时绯对视一眼。这个通讯器确实已经成了他们的累赘，不仅无法主动联系外界，还可能被追踪。但它也代表了陆沉熵过去的身份，以及天枢财团最顶尖的技术。

“成交。”陆沉熵没有丝毫犹豫，开始解下腕带。他知道，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这是他从冰冷的商业法则中学到的，如今，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幽灵市场，这条法则同样适用。

老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爽快。不过，光有这个还不够。天枢的网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尤其是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我还需要……一个‘信物’。”

“什么信物？”

“一个能证明你们不是财阀派来钓鱼的‘投名状’。”老鬼的目光变得阴冷，“最近‘神谕’系统升级了对下城区的监控算法，不少同行都栽了。我要你们……帮我从‘铁颚帮’手里，拿回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铁颚帮？”温时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是幽灵市场里最难缠的硬骨头，而且和某些上城区的安保公司有勾结。”

“所以才需要你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出手。”老鬼嘿嘿一笑，“东西不大，是一块数据存储芯片，里面有我的一些……研究成果。三天前被他们抢走了。拿回来，我的‘蛛丝’任你们用。拿不回来，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陆沉熵看着老鬼，又看了看温时绯。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交易，更是一个考验。老鬼在试探他们的能力和决心。

“芯片在哪？”陆沉熵问，声音平静。

老鬼眼中精光一闪：“铁颚帮的老巢，‘锈蚀熔炉’，最底层的一个保险库里。那里守卫森严，还有他们新装的生物识别系统。”

“生物识别系统……”陆沉熵的目光微微一动。

“怎么？怕了？”老鬼挑衅地看着他。

“我们做。”陆沉熵的回答简洁而有力。他转向温时绯，“你有‘锈蚀熔炉’的结构图吗？”

温时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抹跃跃欲试的兴奋所取代：“没有完整的，但……我可以试试‘画’一张出来。”她知道，陆沉熵这是在给她机会，也是在依赖她的能力。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心中那份对陆沉熵的复杂情感，又增添了几分微妙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沉熵和温时绯在“蛛巢”一个相对隐蔽的隔间里，为潜入“锈蚀熔炉”做准备。温时绯凭借她对幽灵市场的了解和惊人的记忆力，在光屏上绘制出了一幅“锈蚀熔炉”的简易结构图，并标注了可能的监控盲区和防卫漏洞。

而陆沉熵，则在温时绯的帮助下，利用老鬼提供的一些简陋工具和零件，改装了他的那个“天枢之眼”通讯器。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它，而是拆除了其中的量子纠缠通讯模块和生物权限识别芯片——这些正是老鬼想要的，也是最容易被追踪的部分。但他保留了通讯器的高性能处理器和一些基础的扫描分析功能，并将其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下城区黑市电子设备。

“铁颚帮的生物识别系统，很可能连接着‘神谕’的低级数据库，用于比对黑名单。”陆沉熵一边调试着手中的设备，一边分析道，“如果我们能截获并篡改他们系统上传的数据包，或许能混进去。”

“理论上可行。”温时绯看着陆沉熵专注的侧脸，他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眸，此刻因为思考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种光芒与他之前在“寂静区”战斗时爆发出的野性力量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着迷，“但需要极高的时效性和精准度。一旦失误，我们就会触发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