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鬼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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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林默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拨开挡路的藤蔓和蕨叶，朝着那个角落走去。老赵和陈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但还是迅速跟上。

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蕨叶，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一个极其简陋、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古老小石龛暴露出来。石龛不过半人高，由几块未经雕琢的粗粝岩石堆叠而成，里面供奉着一块形状奇特、表面光滑、似乎常年被山泉浸润的黑色石头。石头上方，原本可能覆盖着某种象征性的遮顶（也许是天然石板或古木），但现在，那块遮顶石已经碎裂成几块，散落在小石龛周围。更刺眼的是，石龛前方，散落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空能量胶包装袋、揉成一团的食品锡纸、甚至还有一个踩扁了的矿泉水瓶！垃圾的污浊与石龛古朴沉静的气息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而此刻，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灰色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秽气”，正从那些垃圾上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那块供奉的灵石，并不断融入周围弥漫的山林怒意之中，使其变得更加混乱和暴戾！

“就是这里！”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近距离承受这古老意识的愤怒和悲伤，比远距离感应要强烈百倍！他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身体的不适，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

“耗子，清理垃圾！”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

“老赵，帮忙把碎石稍微拢一下，别压到石龛主体！”

陈浩二话不说，立刻从背包里掏出备用的大垃圾袋，忍着恶心，动作麻利地将那些空包装袋、锡纸团和矿泉水瓶扫进袋子里，扎紧。老赵虽然满心疑惑，但职业素养让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挪开散落的碎石块，尽量恢复石龛周围的整洁。

林默自己则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将里面仅剩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淋在那块供奉的黑色灵石上。水流冲刷掉灵石表面沾染的些许泥点和污痕，露出它原本温润内敛的光泽。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因虚弱而难以抑制的微颤，轻轻拂去灵石边缘最后一点尘埃。

他没有念诵任何繁复的咒语，只是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将心中最纯粹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般，通过指尖，通过伏羲传承中那模糊的、与自然共鸣的法门，传递出去：

“山灵…息怒…”

“无意冒犯…亵渎者已去…”

“污秽已清…家园…当复宁静…”

“指引迷途…放归…受困生灵…”

每一个意念都沉重无比，如同在黏稠的泥沼中艰难跋涉。汗水瞬间浸湿了林默的内衣，额角青筋隐现，握着槐木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反噬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再次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和四肢百骸。喉咙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被他死死压住。他在用自己残存的精神力，与这片古老而愤怒的山林意识进行着最直接、最艰难的沟通！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浩和老赵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林默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苍白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感受着周围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沉重。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

突然——

呜…呜…呜…

山风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低沉的呜咽，而是化作一阵阵悠长、空灵、仿佛从远古传来的叹息，在林间缓缓流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愤怒和混乱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过，开始一点点消散、沉淀。

紧接着，更为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石龛周围湿润的泥土里，那些被踩踏倒伏的蕨类植物，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挺立起来，叶片重新焕发出鲜嫩的翠绿光泽！几株细小的、不知名的白色野花，甚至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悄然绽放！

老赵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陈浩也张大了嘴巴，握着垃圾袋的手都忘了放下。

林默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剧烈地咳嗽起来，几缕刺目的血丝终于抑制不住，从嘴角溢出。但他眼中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沟通…成功了！那古老意识的愤怒被安抚，悲伤被理解，混乱的力场正在平息！

“走！”林默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他不再需要刻意感知，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指引”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缕清风，悄然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指向密林深处的一个方向。

三人不再犹豫，跟着林默，循着那股冥冥中的指引，一头扎进了更加茂密的丛林。这一次，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藤蔓缠绕，怪石嶙峋，但他们再也没有迷失方向的感觉。老赵手中的指北针指针，也停止了疯狂的摆动，稳稳地指向了北方。

仅仅跋涉了不到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巨大风化岩石的坡地。

“在那！石头后面！”眼尖的陈浩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带着惊喜。

只见一块巨大岩石的背风凹陷处，蜷缩着五个身影。正是失联的驴友！三男两女，个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处于脱水和失温的边缘。其中一人似乎想挣扎着起来，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找到了！快！医疗包！”老赵激动地大喊，和殿后赶来的另一组搜救队员立刻冲了上去，展开急救。

当最后一名虚弱的驴友被救援人员用担架抬着，出现在野人谷出口时，早已守候多时的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家属们冲破警戒线，哭喊着扑向自己的亲人。闪光灯亮成一片，记者们激动地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报道着奇迹的发生。

那个之前质疑林默的女记者，此刻表情异常精彩，混杂着震惊、尴尬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她试图再次挤到林默面前采访，却被赵志刚安排的警员和情绪激动的家属们牢牢挡在外围。

赵志刚快步走到林默面前，看着他依旧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血痕的脸，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用力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郑重：“林默…辛苦了！这份情，我赵志刚，还有那些孩子的家人，记下了！”他没有多问，也无需多问。眼前的结果，胜过千言万语。

林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体疲惫得几乎站立不稳，全靠陈浩在一旁用力搀扶。喧嚣的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眼前晃动的人影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远离这些喧嚣和探究的目光。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向陈浩那辆破旧面包车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远离人群、靠近山脚一片不起眼的湿润苔藓地上，不知何时，悄然生长出了一小段翠绿欲滴、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藤蔓。那藤蔓的形态极其柔韧优美，充满了勃勃生机，与周围普通的植物截然不同。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就是为了等待林默的发现。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他挣脱陈浩的搀扶，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截藤蔓。入手温润微凉，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带着山林清新气息的生命能量，如同潺潺溪流，顺着指尖悄然流入他枯竭的身体，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他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刺痛感。

山灵的馈赠…一丝自然亲和之力…

林默握着这截温润的藤蔓，缓缓站起身。他无视了身后鼎沸的人声，无视了赵志刚欲言又止的目光，也无视了那个女记者不甘心伸过来的话筒。他的视线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闪烁的警灯，再次投向野人谷深处那片苍茫的、仿佛亘古不变的群山轮廓。